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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月婵一阵胸闷气短,前阵子她看林锦楼天天往东厢跑,终于有了体悟:原来她的最大威胁并非那些妖妖娇娇的通房丫头,而是东厢那位岚姨娘。岚姨娘是良家子,秦氏青眼有加,又怀了身子,连林锦楼都十分看重,假以时日再生了儿子,那林府里就愈发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赵月婵是个聪明人,痛定思痛之后,前思后想了好久,终下定决心亲自挑选个美妾送到林锦楼床上,等那美妾生了儿子,便过继到自己身边儿养,也好日后有个倚仗。只是那美妾便要精心挑选,一来要有身契拿捏在自个儿手里,二来不能太聪明伶俐却要有些眼色,三来要老实听话。于是挑选来挑选去,比照着林锦楼对美人的喜好,便挑中了眼前这个女孩儿,调教了几日,重新给取了个香艳的名字,送到林锦楼跟前儿。如今她瞧着林锦楼颇为意动的模样,心里头一时喜一时苦,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正胡思乱想着,便听林锦楼哼哧一笑,凑到她身边儿讽刺的说:“我还真不知道,如今你又多了个当老鸨子的喜好。”赵月婵一怔,登时白了脸色。林锦楼又靠回身后的团枕上,慢条斯理的说:“可惜你林大奶奶拉的皮条,我却不敢消受了。”说完转了个身,脸对着墙,自顾自的闭眼睡了。赵月婵咬牙暗恨,起身带着迎霜便走,却命琼脂留在屋里侍奉。待出了屋,迎霜对房里努了努嘴,低声道:“大爷不买账,这该如何是好?”赵月婵冷笑道:“别看他装得跟什么似的,没瞧见那小蹄子进屋之后,他就盯了半日,连眼珠子都没错开么?咱们且去,我就不信他不碰那块油糕。”要说林锦楼倒真有些心动,如今为他曾祖母守孝,已旷了许久,眼见个姿色样貌拔尖儿的女子在眼前晃,还真想消受一番。可他如今正盘算着把赵月婵从家里赶出去,怎能再碰她送来的人?林锦楼便闭了眼躺着,过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熟了。夜间起来叫渴,将幔帐掀开,唤了一声:“茶。”不多时,一双白腻的小手递过一只青瓷花瓣杯子,林锦楼接过一饮而尽,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看,只见琼脂正站在床前,挽着松松的头发,荼白的袄儿半敞着,露出大红肚兜,衬得肌肤愈发雪白。琼脂见林锦楼瞧着她,便红了眼眶,低下头轻声说:“是不是琼脂碍了大爷的眼……让大爷不欢喜了?”这一番作态我见犹怜,让林锦楼登时有些口干舌燥,声音不自觉的柔和几分,将茶杯递过去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没不欢喜。”琼脂含着眼泪,带了几分娇羞,看了林锦楼一眼,小声说:“那,那大奶奶让我……侍候大爷……我,我也是愿意的……”说着去接茶杯,却故意去碰林锦楼的手,那一双小手滑腻轻软,林锦楼心里一痒,便反手将那小手握住,手上用力,把琼脂拉拽到怀里,调笑道:“伺候爷?你要怎么伺候?”心里想着:“横竖个丫鬟,收用了也不是大事,难不成她给爷送个美人儿,爷就不休她回家了?”琼脂脸上增了几分春色,指甲在林锦楼胸前一划:“大爷想让奴怎么伺候,奴就怎么伺候。”林锦楼低笑着便要亲嘴儿,但瞧见琼脂娇怯的神色,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今日脸被茶水烫了的小丫鬟香兰。香兰的神色也是这般怯怯的,脸被烫得通红,两只大眼里含着泪儿,说不出的委屈可怜。如此一来,便又想起赵月婵是如何飞扬跋扈的,于是连带着怀里的美人儿也没了味道。松开手把琼脂推了出去,淡淡道:“夜了,去睡罢。”把幔帐撂下翻身睡了。琼脂呆呆立在床边,不知这位爷怎的忽然变了脸,方才还柔声细语的,这会儿冷眉冷脸,心中暗恨自个儿方才错失良机,早知就不该娇羞,该迎上去将生米煮成熟饭才是。咬牙恨了一回,也只得赌气跺脚回去睡了。捧杀林锦楼第二日便出了门,赵月婵亲自把人送到二门上方才回去。各房的妾室畏惧赵氏之威,不敢凑到跟前儿,都悄悄打发心腹小厮守在二门外给林锦楼送些东西。青岚处处紧着林锦楼身子,送一瓶儿滋补身体的丹药;鹦哥爱那风花雪月的调调,用一缕头发和着五色彩线打了个络子,取“横也相思竖也相思”的意思;画眉干脆送了个她贴身穿的枚红五色刺绣鸳鸯肚兜。小鹃在外头将各屋送的东西都打听了一圈儿,回来跟香兰偷偷八卦。香兰心中默默点评:岚姨娘最贤惠,鹦哥最诗意,画眉最……奔放。又暗暗揣测林锦楼最喜欢哪件,想来想去估摸着以那位大爷的性子,大约最喜欢画眉的玫红鸳鸯肚兜。她和小鹃正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银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家常穿的肉桂粉小褂,往香兰身边一扔,扭身便走。香兰把那褂子拿起来一看,便喊住道:“你且等等。”起身上前把褂子递过去,“这是你缝的?针脚这样糙,歪歪斜斜的怎么见人?拿去重做。”银蝶哼哼道:“我就这个手艺,你要瞧着不好就自己缝去。”小鹃愤然道:“你怎么说话呢?这是你的活计,做不好还有理了?”香兰把小鹃拉住,淡淡道:“做不好不要紧,我教你,去把针线笸箩拿来。”银蝶瞥了香兰一眼:“我这儿还有别的活儿,春菱姐姐还让我去晒书呢。”说着拔腿便走。香兰抢上前挡住道:“晒书让小鹃去,你先做针线,我去同春菱说。”银蝶还要叽歪,香兰却把脸沉了下来,冷声道:“这活计是我三天前就给你的,你已经拖了这么久,做得这样差,我要教你还百般推脱,你到底想怎样?”银蝶只觉着香兰单柔好欺,没料到她忽一沉下脸却威势十足,顿时有些愣,香兰把那褂子递过去道:“去,重新缝这褂子,我且告诉你,这料子是上等的贡缎,若做坏了,就直接从你月例里扣,你明白了?”银蝶脸涨得通红,气得喘了好几口,盯着那褂子,却不伸手拿,两人一时僵在那里。此时门帘一掀,春菱走了进来,一看这阵势心里明白了几分,微微笑着:“哟,这是唱得哪一出?”小鹃快人快语:“银蝶不好好做活儿,香兰要教她,她还不肯学。”银蝶冷笑道:“你跟她交好,当然向着她。”又瞪着香兰,“别以为我们心里不清楚,你不就因为大爷给了你个宫里赏的膏子,就觉着自个儿腰板硬气高人一等了么?呸!上头还有大奶奶、姨奶奶,你就以为能攀高枝儿了?瞧把你兴得那样,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哼!”说完一推春菱,摔帘子就出去了。香兰愣住了,小鹃气得跺了跺脚:“黑心的小贱蹄子,有本事让大爷也赏你一个!分明是眼红嫉妒人。”又去拉香兰的手:“咱们别理她,什么玩意儿!”春菱心里暗爽,假意咳嗽一声安慰道:“是呢,银蝶年纪还小,说话难免口气冲些,回头我去说她。”说着又出去了,临走时扭头道,“姨奶奶说了,这几日不用你进去伺候了,让你紧着把小孩子的衣裳做出来几件。”说话听音,香兰眉眼通挑,立时就明白了,这是岚姨娘膈应了她——自从林锦楼送了她涂脸的膏子,东厢里便诡异起来。青岚原待她亲厚,之后便有些淡淡的,如今连近身伺候都不让她靠前了;吴妈妈却对她愈发亲热,原直唤她名字,如今却叫“香兰姑娘”;春菱客气了许多,却也不动声色的跟她疏远了两分;银蝶倒是摆在面子上,直接甩脸子,连活计都指使不动;唯有小鹃同她仍是一如既往的交好罢了。香兰忽然觉着没趣儿,深深叹了一口气,坐了回去,把手里的褂子扔到一旁。东厢待客的小厅堂里,画眉正坐在椅上,身子微微前倾,跟青岚说话:“……其实二姑娘就是个爱风雅的人儿,原先也爱组个诗社、棋社的,因曾老太太的孝就停了几期,如今又有这个心气儿,这才招呼着大伙儿问一声,姐姐要有雅兴,不妨也去散散心。”她头上绾了个油亮的发髻,盘了一支玛瑙云蛟钗,脸上仍是浓妆,衬得愈发妩媚,穿着一件蔚蓝底子缠枝花卉刺绣镶边靛青对襟褙子,底下是雪白的裙儿,隐约露出一点绣鞋上翘着的珍珠,又俏皮又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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