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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芳早早练就一样本领‐‐无论在做什么,只要有人提到她了,她总能及时回神儿,听着长姐叫她,一抬头,呆呆地看着罗老安人。老安人道:&ldo;她还小呢,再过二年吧。&rdo;贺瑶芳算一下年载,上一世她学针线更晚,且年纪小,也拿不稳针线,确实不急在此一时,便也跟着点头。贺丽芳被噎住了,默念一句&ldo;好心遭雷劈,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rdo;,嘟着嘴坐着不说话。罗老安人见她如此,心道,到底还是孩子,也是有趣。叮嘱道:&ldo;仔细不许伤了手,你们宋妈妈针线上是极好的,你便跟着她学。二姐儿纵不学这些个,读书识字也要用功。&rdo;姐妹俩都答应了下来,又都有点担心。这个想&ldo;我学针线,好有大半晌不能看着这死丫头,她近来淘气,专一乱跑,惹怒了长辈生气可怎么办?&rdo;那一个想&ldo;这姐姐性急,我要不看着,她这得罪了人又如何是好?&rdo;真是有操不完的心。亏得两人运气都还不错,此后数日皆相安无事。贺瑶芳&ldo;识字很快&rdo;,在她爹那里留了不错的印象,贺敬文脸上的笑影儿也多了不少,贺成章又聪明乖觉,贺家居然又和谐了起来。直到约定了送贺成章往容家读书的日子。‐‐‐‐‐‐‐‐‐‐‐‐‐‐‐‐‐‐‐‐‐‐‐‐‐‐‐‐‐‐‐‐贺敬文是个好穷讲究的人,罗老安人也不愿被容家小瞧。两人给贺成章里里外外配好了行头,除了他自用的,又备下了送给容家的礼物并赠与西席的束脩。到了正日子,罗老安人因不放心,自携了儿孙往容家去,却将孙女儿们留在家里。贺丽芳不能旁观此事,总觉得不安,急得在屋里打转。贺瑶芳却在回忆‐‐我怎地上辈子没听说过这件事情来?算来容家还有一年多的孝要守,大哥在他们家读了一年的书,再怎么着,她都该记得些事儿了的。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可凭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中间有什么变故。姐妹俩一站一坐,白耗了大半晌,宋婆子亲自过来传了罗老安人的话:&ldo;老安人和老爷在容家吃酒了,叫我来服侍姐儿们用饭。两位后半晌就带着哥儿回来啦。&rdo;说话间,脸上说不出的畅意,仿佛那个读书的人是她自己。贺丽芳心绪不佳,午饭用得少,看贺瑶芳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多少吃多少,恨得差点要骂一句&ldo;猪&rdo;。气鼓鼓地将饭碗放下:&ldo;不吃了。&rdo;贺瑶芳慢条厮理地咽下一口汤,仰着脸让何妈妈给她擦嘴,轻声道:&ldo;你急也没用,阿婆他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不如好好吃饭,有力气等阿婆他们回来了,好问这一天的事儿。&rdo;这么急的脾气可不大好,总要改一些才行。不必变得乖巧得像只兔子,至少不能随时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也担心,但是有些时候就不能让人看出来。如果说贺瑶芳现在有什么忌讳,就是放心不下一兄一姐,哥哥看着沉稳,姐姐却略显毛躁。她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柳氏还是进门了,要辖制这个继母,贺丽芳这样是万万不行的。贺丽芳一口气堵在心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捶了捶胸口,想发火,又觉得这话有些对,不发作,又憋屈。最后闷闷一道:&ldo;我去歇个晌,你也去歇着。等阿婆回来好有精神。&rdo;贺瑶芳摇摇头:&ldo;等在容家吃完了,阿婆也就该回来了。睡到一半又要起来,头疼,我要去娘房里看看。&rdo;一提生母,贺丽芳也不憋屈了,转而伤心地道:&ldo;你又知道了。&rdo;贺瑶芳道:&ldo;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想娘了。我想给娘打扫屋子。&rdo;贺丽芳厉声道:&ldo;不许去!&rdo;贺瑶芳惊讶地看着姐姐,只见贺丽芳眼眶已经通红了,眼泪也开始往下掉:&ldo;去了也没个娘在等着你!&rdo;贺瑶芳对生母真个没那么深的感情,只在吃继母亏的时候才会想:要是亲娘在就好了。她要去李氏卧房,乃是动了一桩心事‐‐行孝。虽不是举孝廉的年代,孝子节妇还是受追捧的。若能博些好名声,也是多些倚仗。贺瑶芳只恨自己想到这主意太晚,早该每日按着饭点儿到李氏的卧房门外磕头问安,跟亲娘还活着似的。顶好拉着哥哥姐姐一道儿,尤其是贺成章,读书人再有这等名声,那是极好的一件事情。再者,李氏生养了他们几个,她此生还从未问过安,如今补上了,也是应该的。贺瑶芳上辈子便养成了打定主意便不回头的赌棍脾气,不顾长姐反对,次日开始,便每日晨昏定省,直如母亲还在世一般。贺家人口少,无事时总是一处用饭,罗老安人饭桌上不见她,便问出了何事。贺丽芳心里咯噔一下,又不好回答,只好装傻,心想,这也不是件坏事,且磕个头,也不费甚事。果然,贺瑶芳后脚便到了,小脸儿上还带一点潮气。贺敬文正欲质问何妈妈,见这妇人眼睛通红,也像是哭过的,不知出了何事,声调也放缓了:&ldo;二娘,怎么来晚了?在自己家里还遇上什么事了不成?&rdo;贺瑶芳抽抽答答地没回答,何妈妈哽咽着道:&ldo;姐儿往娘子卧房门外问了声好才过来&rdo;贺瑶芳此时方道:&ldo;早起来,想起爹给我讲的书。我就想娘了,&rdo;说着,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贺敬文,&ldo;爹,我以后能常过去么?&rdo;贺敬文才给她讲些二十四孝的故事,被她这份孝心感动了,满口答应:&ldo;好好好,你有这份孝心是很好的。&rdo;又令长子长女也向她学习。罗老安人一个阻拦不及,就见这一对父女办了这么件傻事儿,不由得眼前一黑‐‐这可怎么是好?凡事过犹不及。贺家的孩子,俊哥乖乖读书,孙女儿们老实识点字、学点女红、会算账管家,足矣。何苦做这等出头的椽子?!可儿子都答应了,这事又占着个道理,罗老安人也不能做恶人,只有捏着鼻子答应了。再看贺瑶芳,就觉得她越发脾气古怪,需要个母亲来教导了。‐‐‐‐‐‐‐‐‐‐‐‐‐‐‐‐‐‐‐‐‐‐‐‐‐‐‐‐‐‐贺瑶芳计谋得逞,心中得意。罗老安人实是位精明的老妇人,比贺敬文要靠谱得多。自打这几个孩子日日冲那空屋子晨昏定省,她便有意无意通过仆妇之口,将这几个孩子的孝行传扬开来。到了腊月里,阖县皆知,连邻县和州里,都听到一丝风声了。贺瑶芳裹着件棉斗篷,抱着个小手炉子,绿萼给她在火盆儿边上烤桔子。何妈妈开心地道:&ldo;外头都说哥儿姐儿好呢。&rdo;贺瑶芳道:&ldo;也是应该做的。&rdo;何妈妈又说起将要过年,嘱咐她过年的一些忌讳:&ldo;那姐儿记好了,过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嗐,姐儿只管说吉祥话儿就好了……&rdo;絮絮叨叨,说得贺瑶芳昏昏欲睡。正昏沉间,却听到外面有喧哗声,过不多时,容家便派了人来,道是今上病重,召容尚书夺情回京,襄助阁老们处理事务。容家的西席自然也带走了,贺成章便成了个失学儿童。贺瑶芳:……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就说我忘了什么!&ldo;先帝忌日&rdo;么!只恨一下子变得小了,一些日期一时不慎就算得模糊了。所以,那位万岁,也快要登基了啊!认真的反省容家要走了,对贺家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然而皇帝召的,还是一个将死的皇帝召的,容尚书是不得不携家带口赴京的。这节骨眼儿上,不去也不去,除非想跟着皇帝一块儿死。京中阁老大人们,虽都是读书人出身,对手下败将们也颇为宽容,并不是必得将人逼死不可,顶多叫你回家读书,或者流放三千里。命,是定能保住的。然而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自己飘然引退,与被人排挤出局,那是两种心境。真落到后一种下场,比死了都要难受。纵以容羲之从容,还是火急火燎地由长子、次子并一个侄子,一路护送着随着天使先期北上。由他的弟弟容翰林照顾着老母、家眷,慢慢一步跟过来。若是这万岁真的要大行,这些命妇们少不得也要入宫哭一回灵的。临行总要与邻居打声招呼,贺家便也知道了容尚书是被皇帝急召回京的。无论天使,抑或是容尚书,都不肯过早泄漏此事。然则贺敬文是不久前才自京中还乡,彼时已有一些不好的流言在京中流传,再看如今情况,贺敬文多少猜着了一些。罗老安人问了贺敬文随侍的仆役,也猜着了几分。两人都知道此事不可宣之于口,只准备了厚厚的仪程,客客气气地将容家人送走。回来将扫视一下自家,因也算是在丧中,纵然新年将至,也不如往年花红柳绿的热闹。哪怕明天皇帝就驾崩了,消息传了过来,也不至于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原本因罗老安人乃是李氏长辈,有罗老安人的地方,倒不用十分拘这个礼,过年还可稍作庆贺取乐。如今罗老安人也下令将这些统统取消了,落到了外人眼里,更显得母子二人真是有情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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