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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这一次的波澜李沽雪过得轻易,深情厚谊怎忍辜负,一番丹心重誓过后当夜便收拾利索,立即带温镜脱离险境。上巳之期也将近,胜业坊里春光如梦,两人却不得不离开,连夜北出禁苑,直上太乙峰。
长安回首绣成堆,温镜悬缰立马回眸,城中街道纵横,闾庐雕檐,若是晴天或可一望曲江池景,再往东南则是负有盛名的乐游原,这次倒没仔细去看一看。他稍稍感叹,正如此来长安,或有遗憾,但是,他嘴角一抿打马赶上前头不远处驻足等着他的李沽雪,但是好在琼花尽释,但愿前方一路拂晓。
两人到两仪门拜山已是三月初一,距试剑大会之期已不足两日。跟守山门的道童一打听,说是白玉楼的客人已经等候多时,门中的长老将一行人安置在西山若水间,早早打了招呼,这就为二位师兄引路。
李沽雪跟在小道童后头颠几步,看着人家一晃一晃的两只发揪,悄声向温镜:“炼丹的果然没有烧香的有趣,阿月,还是不见峰上光脑壳的小和尚讨人喜欢。”
温镜瞥他一眼,知道他这是伏低赔小心。待到得西山,引路的道童瑶瑶一指山间一处飞檐,向两人告辞,温镜才一记直球:“行了,你知道错就行,不见峰你还是少提。”
李沽雪连忙顺杆爬:“遵命遵命,还有哪些不能提?金陵也不能提么?”他棱角分明的眼睛故作耷拢,活像屁股后头摇来晃去有一条大尾巴。
“好好说话,我有话问你。”温镜在他脸上拍一拍,李沽雪不仅不闪避,反而抓住他的手用脸颊去蹭,刚刚像只大型犬,这会子又像一只大猫:“什么话?”
温镜伸着手,眼神锐利:“关于你的来历我该怎么说。”
闻言李沽雪将他的手放下来,握在自己手中划拉来划拉去,两人又走几步才道:“你哥哥若不问,咱们就先不提罢。”
这是…温镜点点头,这还是要尽可能掩饰身份。他沉默片刻,晃晃手里的缰绳另起了个话头:“你那布兜子里是什么东西?”
他说的是一只长条形的布包袱,扎在鞍上,不知道里面裹的什么东西,李沽雪一路神神秘秘从家里带出来,问他只是摇头,笑得像只——又不像猫了,像只狐狸。
“咳咳,”李沽雪严肃道,“你不是说你哥哥喜用长柄偃月刀?前两日偶然瞧见一柄好货,正好带来。”
说着他取下包裹,露出里面黄花梨的一只刀匣。温镜眨眨眼,掀开木匣,却只见里头躺着的并不是一把刀,看样子是一把伞,长柄漆黑圆润,却不滑手,靠近底端可这两个篆体的字,温镜掂在手里奇怪地看一眼李沽雪。
正在这时他手上一顿,拇指摸到一处机括。哦嚯?自动伞?温镜啪地按上去。
长伞瞬间撑开,也无油纸绢布伞面,也无桐木湘竹伞骨,只是一片片极薄的玄铁逐个交叠,另一头交错排开,很像手工削制的竹片伞。只是这个玄铁片,温镜手指小心地捻了捻,锋利无匹,不知具体是什么材质。
这明明是把伞,怎么是刀呢?
这时李沽雪手覆上他的手,又在机括处一按。只见削铁如泥的伞片刷刷刷地收回柄中,柄上寒光一闪,噌地弹出又组合成一面利刃。其刃如弯月,刀背笔直,恰如乌云半遮其晕,温镜叹为观止,正是一柄规整的偃月刀。
李沽雪将刀铭指给他看,笑道:“‘晴时’,如何?能不能入你哥的眼。”
这个巧思,牵涉到机关机簧,材质也讲究,等闲造不出来,讲究是太讲究,看来是上了心。温镜无端觉出些羞涩,活像领男朋友回家,男朋友没吭气但是备了一份死贵的见面礼…咳咳!他道:“你什么也不带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那是不会,”李沽雪将刀收好,“但我总要表一表心意,你姐姐的环首刀还在找,阿月。”他收好刀却还攥着人的手,他的眼睛有些红,两人都是一夜未眠也是难免,他神情专注,显得十分诚心,仿佛在说:阿月,你放在心上的人我也放在心上。
像只——温镜倾身亲一亲他的眼皮,像只红眼睛的小兔子。
兔子眼睛,猫脸,狗尾巴,狐狸笑,四不像李沽雪摸摸眼睛,叹口气,两人相携继续上山,温镜问他为何叹气,他委委屈屈:“出了卧房的门你大约一百年只主动亲我这一回。”
温镜叫他正经说话,只是脸上带笑,一路走着好几回回过头去瞧那只裹着刀的布包袱。李沽雪心里一敞,好,这便值了。其实替人寻趁手的兵器,江湖上只有至交好友才会这样,要不就是长辈亲朋,只是李沽雪忍不住要为温家几兄妹寻摸几件好的,这件事他一直在办,之前偶然在无名殿演武阁的库里瞧见晴时,一见之下就觉得此刀和温钰很配,也算机缘巧合。
两人拉着手牵着马,汲过山间的飞瀑流泉,越过虚峰仞壁,刚刚能看见前头屋舍上“若水间”三个字,依依隐在旁逸斜出的山崖下,忽然微风一抖,一道人影落在近前。
来人披发缓带,肩上挂一件外衫,神情严厉,正是两人聊了一路的温钰。他审视地看着李沽雪,连眼风都没分给温镜,嘴里随意道:“李兄,别来无恙。”
温镜头皮一麻正要说话,温钰却抢先道:“你进屋去,你姐姐有话对你说。”还是没看他一眼。李沽雪冲他笑笑,递了个宽心的眼神,一把将人推进门。
若水间,两仪门的这处客居十分周正,庭院也宽敞,温镜往里行去,穿过一座回廊围成的花厅才看见正堂,两边两座庑楼,建得颇具巧思,一面朝阳,一面正正嵌在石壁中,实实在在是依山而建。其中一座楼上窗边一名紫衣女子冲他招招手。温镜微笑:“姐。”一个起跃蹿上楼,接着他凝神静听,奇怪地问,“小傅没来?”
四周脚步零星,武功身量都不是傅岳舟或者锐哥儿,这两人呢?钥娘闻言长眉微蹙:“小傅开了春不知怎么生了病,在家里将养,锐哥儿年纪又不到,我便叫他和良叔在家陪着。”
病了?温镜:“什么病?”傅岳舟功力扎实年轻力壮,什么病呢?
钥娘展颜笑起来,叫他安心:“经脉上的毛病,跟你一个样,仗着年轻胡作非为,我瞧不出大碍,应当是冬天里两度东征琉璃的缘故,海上的风伤身,经脉损耗严重,应当歇一歇便能见好。”
温镜放下心,拉着她坐下:“一路北上行来可还顺利?”
“才多远?”钥娘摇摇头,纤长的手捏了捏他的肩臂,“倒是你,倒有些清减。”
温镜笑笑,眼睛往前院飘去:“总是舟车劳顿,我看大哥心情就不是很好的样子。”
钥娘眨眨眼:“他心情不好,却不是因为途中不顺。”
“嗯?”温镜奇道,“难道是两仪门傲慢,待客不周?”可只瞧安排给白玉楼的院落便可知并没有不周,相反还有些过于“周”。
“哪里的话,两仪门为了一碗水端平,显一显大家之风,无论门派大小皆由门中各长老接引,”钥娘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只叹息道,“阿镜,试剑大会后日就要开比。”
温镜安慰道:“我听说此次试剑大会旨在擢选武林新秀,参选者十八往上,凡未到而立的侠士尽可一试身手,这么算来参加的人怎么也得有百余,也并不一定很早轮得到咱们。”
钥娘摇摇头:“却就是第一日便轮到咱们,签子已经掣好,此次初选却不是往年一般两两捉对比试晋选,而是两百名侠士一齐下步虚渊,共分三天,咱们正掣中第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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