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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顾淮晏作别后,景桃率先踏着熹微的辰光,前去京兆尹府门应卯,等桑念和端木庆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雪又渐而下大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身上的官袍衣裾之上皆是裹拥着雪霜和霰雪消融后的水渍,原是干燥的地面之上,隐隐留下了一连串薄凉的足痕。
桑念摘下了遮雪的斗篷,往外抖了抖融雪,匆匆入内,景桃见后,先是福身行礼,又与端木庆打了个照面,她继而对桑念问道:“桑大人,昨夜探赜颐红苑后墙处,可有探查出什么线索?”
桑念似是连夜未曾阖过眼,眼眸稍稍带着血丝,眼眶之下亦是裹挟着微浓的惫色,他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
“不曾,凶犯过于慧黠警敏,我们在颐红苑周遭仔细搜寻了一回,将栖住在附近的百姓皆是问了一遭,该问的问皆是问过了,都称没有瞅见甚么可疑之人。”
景桃凝了凝眉,怎么可能会没有可疑之人,谅是凶犯身手再是敏捷,但他从颐红苑逃脱出来,定是会留下些许线索或是痕迹。
景桃遂是如此问道:“大人昨夜寻觅人之时,可有寻到我们那一日所审问的三位嫌犯?也就是巫瞎子、傅教习和南栀姑娘,他们三人任意一位,大人在昨夜搜寻查之时可有见过?”
问至此处,桑念又是凝了凝神,细细地忖量了一番,道“不曾见过。颐红苑离水月坊和秋蔓坊这两处地方皆是相近,且逢夜便无宵禁,颐红苑周遭便是市肆食街,每逢夜间便是车马骈阗、人流如织。
“我和端木捕头从颐红苑后墙处出去,前去附近周遭搜查之时,便是看到泱泱人头,若是真要寻觅到这三位嫌犯的身影,或是找寻到其中一位,亦是有些困难的。”
线索查到此处,颇有些顿滞之势,桑念看上去有些许急躁之意,茶房给他斟了一杯热茶,洗洗神,他执起茶杯一灌而尽,景桃看了他一眼,桑念眸中噙着些许燥灼之气,有强烈破案的渴求,但又有些无能为力,眼下线索找不下去,凶犯每逢作案后,善于藏匿,在人海之中消失得杳然无踪。
景桃稍稍觉察出气氛有些微不对头,心里涌出了些许异样儿,她转眸去看了端木庆,端木庆看着便是颇有些无奈地,低声对她道:
“打从桑大小姐遭凶犯弑害以后,桑大人悉身的一根神经便是绷成了一根线,绷得死紧死紧,常常对着公文验状反复严审,夜不能寐,但又是查不出什么,他的心绪遂是添了几分恼燥之意,整个人亦是有些沉抑——”
说着,端木庆擦了擦额间上的冷汗,又补充道:“就拿昨晚来说,我跟着桑大人去颐红苑周遭查案之时,他甚至还去审问鸨母和几位官妓,问她们是不是把凶犯窝藏在楼中了,不然凶犯为何可以藏匿得如此隐秘。”
景桃听罢,眉心一跳,眸中掠过了一分黯色,“审问得如何?”
端木庆喟叹一口气:“那自然是没审问出什么的,鸨母和其他官妓在案发之时皆是在忙着接客待客,何来的时间藏人?她们那时候皆有旁人作证呢,遂此,自是可以洗脱嫌疑的。不过,因是到了颐红苑查了一轮,我倒是发现了一些有些奇怪的地方。”
景桃肃声问道:“什么奇怪的地方?”
端木庆神思了一会儿,才道:“昨夜,有好几位头牌、花魁皆是未曾出现,一些大富大贵颇有些地位名分的客人,翻了她们的牌子,但鸨母却说她们今日身子都是颇为不适,不宜待客。
“并且这些姑娘无辜身体不适也就罢了,这位鸨母的面色亦是不太对劲,我们审问她时,她语气颇为畏葸,不太敢抬头看着官府说话,神色有些心虚,也不知在心虚些什么。”
景桃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心中了然,她自然晓得这位鸨母在心虚什么。
鸨母怕凶犯寻上门来复仇。
目前市井当中已经连生了三桩残忍的命案,加之昨夜凶犯欲要弑害尤玄霖,却是未遂,而事发的地点就在颐红苑后墙迫近院屋的地方,就凭凶犯矫健警敏的身手,翻墙入内压根儿不是问题。
鸨母深知当年茯苓姑娘被□□致死的事情,在当年,是她对陷入绝境之中的茯苓姑娘横眉冷对,并且见死不救,茯苓姑娘的死,与她的不作为脱不了干系,一言以蔽之,鸨母亦是算是侧面害了茯苓姑娘。
现在凶犯就在颐红苑周遭一带,差点残杀了官府仵作,一时之间,整座颐红苑必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这位鸨母难免会如惊弓之鸟一般,担惊受怕。
遂此,鸨母如何会将凶犯藏匿于楼中,她畏惧对方还来不及。
景桃刚好也有要事问桑念,她沉思了良久,继而转眸去问道:“大人,说起来,我和尤仵作昨日亦是去了一趟颐红苑查案,查到了一些线索。”
桑念听罢,眉眸一凝,看了过来,只听景桃说道:“不知大人可否晓得在五年前,在颐红苑之中有一位名曰茯苓的优伶?”
话落如一根惊堂木似的,一举拍散了官堂之中的沉寂,桑念面容之上露出了一丝异色,但这抹异色很快转瞬即逝,他眼底恢复成了一片暗寞的岑寂,缓然地点了点头,既没有否认,但也没进一步主动开口陈情。
而端木庆那时还不是捕头,只是一介小小捕快,他并不晓得茯苓为谁,但见到了桑念的神情,他似乎觉察到了一丝端倪。
景桃眨了眨眼,继续道:“在五年前,茯苓遭人强辱致死,其长姊背着她的尸首,走到了京兆尹府,击鼓申诉,此一事,不知桑大人是否晓得?”
桑念啜了一口清茶,搁下杯盏,左手放在右手的掌心处暗自摩挲着,略微含糊地应了一声,但他露出了很困惑的神色:“如此古早之事,你是从何得知?为何又要唐突地问起此事?”
问话之时,他的口吻略微荏厉了些许,许是景桃方才的问话戳中了他身体的痛点,让他感到不快,甚至感到了一丝拘谨和窘迫,他的面容一时之间变得凝重而肃沉。
景桃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从容而泰然:“大人可有想过凶犯所弑害的每一个小姑娘,死者们的父亲,其实皆与茯苓息息相关?”
桑念悉身怔住,一瞬不瞬地盯着景桃,原是沉寂无澜的眸底,一刹那掀起了万丈狂澜,他清了清嗓子,问:“你说什么?”
“我去问过颐红苑中的一些优伶,有人与茯苓姑娘乃是挚交,当年茯苓姑娘死时,这位优伶便是清楚记下了是哪些人害了她。而茯苓姑娘的长姊来京兆尹府门申案之时,大人的不作为,她们亦是看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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