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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他五脏六腑像被重盾狠狠怼上去。
大乱之中,他听了大祭司所言,不等事态爆发出来,便机械化地压下了所有会影响他判断的情绪。
简单来讲,就是人为地不分“闲心”细想。
现在乱局平息,他脑子终于能专注于这个炸裂信息了,才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那镯子。
呆愣愣站着好一会儿,他淡声道:“你去歇吧,我单独待一会儿。”
小庞正背身给王爷整理战甲,好半天没听见动静,险些被王爷陡然而转的话茬子闪了脖子,他扭头想问怎么了,李爻音调一下冷了:“出去吧。”
小庞不明所以,但统帅向来待他和颜悦色……
他被吓得不敢再问,退出帐子去了。
李爻随便擦过脸,把手仔细洗了又洗,仿佛因为要触摸那骨头圈,不忍让尘埃沾了它。
他将蜡烛挑亮,映着火光看——
骨圈白中泛微黄,经过岁月的沉淀与磨砺,已经润泽无比。
不知为何,李爻突然觉得那骨圈陌生,不似是他看惯的那个,仿佛上面每一道灯火流辉都神圣,他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且一时不敢去触碰,心想:小老头,真的是你吗?原来你一直……一直都在我身边。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静默地站在烛台前,精神恍惚,心底好像有很多事情要捋清,又抽不出个线头,只剩下脑子里一片蒙蒙白雾,雾气深处有道看不见的牢笼圈束着他,名为“君恩浩荡”。
他下意识地不想再戴这镯子了。但如他所说,有的身份像这鬼圈圈,经年日久已经套得太紧,想摘时,必是要削肉磨骨或自断一腕……
他抬右手,发现不知何时那毒又开始偷偷摸摸跟他较劲。他舒出一口气,不管不顾地掰脱了左手拇指关节。
这一刻很疼,疼得痛快。
分不清是手疼,还是心疼。
手镯被李爻面无表情地褪下来,骨头圈被他紧握在右手掌心里……
李爻有做主心骨的习惯,关键时刻摒弃杂念的能耐一流。
但景平没有。
他时刻惦记着大祭司说出的炸裂事实。
晏初他恨吗?
他还好吗?
可是自事发起,景平就看不出来。
因为那人平淡得好像没有七情六欲,冷酷得像要立刻原地得道成仙去。
好不容易战事了了,他刚想不错眼珠儿地盯着人,又被忙得抖楞手的军医拉到伤兵营。
更要命的是,李爻特意嘱咐了他一句:“快去好好救人。”
他知道李爻的脾气,若是这时候逆他的意思,让伤员不治丧命,只怕对方能把军法搬出来,军法不灵还有“家法”。景平只得守着嘱托,尽忠职守到底。
一通忙活,天快亮了,众位医官才将不管立刻会死的重伤员们从勾魂使者手里抢回来。
景平出医务帐时,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洗去城外的血污。
他还是不喜欢下雨天。
他快步往中军帐去,到近前问门口亲兵:“王爷在帐中?休息了?”
亲兵答:“王爷回来没多久,把小庞遣出来后一直没动静,估摸刚歇下。”
景平听说他刚回来,放心不少:一直有事让晏初忙活,身边总有人牵扯他注意力,情况总不会太糟。
“不用惊动,我看看他。”景平道。
如今人人都知,王爷是贺大人的太师叔,二人关系甚笃,亲兵没拦。
景平挑帘进去,又轻轻把帘落好。
帐子里很安静,烛芯长得很,火焰不知疲倦地跳舞,晃得人眼花。
景平第一眼往床上看,没见人。再环视一周,见李爻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缩在行军榻与军帐毡布的夹角里,歪头随意靠在帐壁上,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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