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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强盗走了,人丛中挤出一个东京缉察使手下的柯巡检,手拿两把扑刀威风凛凛,向张达道:“平白地你说皇城里来了梁山强盗,兴动干戈。现在捉不到人,上宪怪下罪来,说是皇城里兀自容着匪人,没有缉捕得,成何话说?要我等缉捕官兵何用?说是并不曾有强盗,你妄词报了,你谣言惑众。须是死罪!”
张达急得流下泪来道:“我有几颗人头,敢在天子脚下造谣?”潘海也急了,替张达分辨道:“实在是两个强盗。临走时,他兀自说,休坏了山寨大事。”
柯巡检道:“张达,你在老相公府里当差,决不能知法犯法,只是吃两个强盗跑了,我等怎地交代?缉察使现在巷口,我等同去请示。”张达没的说了,带同潘海一同到巷口来。
这时,九城兵马陆续听调来到,将附近十余条街巷,围得水泄不通。张达这条巷子里,一个连一个,挨排的站了兵马。窦监骑了马,全身披挂,手使一枝长槊,横拦在马上。柯巡检跑上前去,把话向他禀报了。
窦监大怒,喝道:“在京城祟报匪犯,岂同小可!不捉到犯人,岂不连累本官7”柯巡检怎肯和张达担当,便引他同潘海到了马前。张达跪下道:“张横.张顺是小人同宗兄弟、哪得认错?小人自不犯疯病,若不是在街上遇到他两人骗困在家,小人怎敢到官举发。小人作此事,不但是求赏。因小人跟随蔡九相公,当年九相公在江州时,吃梁山这伙贼人闹过法场,于今怀恨在心,小人也是替主报仇。”
窦监道:“看在蔡九相公面上.权寄下你这颗狗头,把这厮押起来。”说着,喝向左右动手。跟来亲随兵丁,将张达押下。潘海虽是事外人,且派他作眼线。带了营兵,向全城搜查。窦监一壁厢通知各城门,盘查出城人民。这东京城里,人山人海,大队人马开来街上捉强盗,怎地不惊人耳目?不到几个时辰,东京城里,已是风声鹤唳。
那张横、张顺两人惹了此祸,不得不来通知柴进。柴进想到二人既是走开了,张达便是引了缉捕兵差到家,也便罢休。便请二张隐藏在店里,休在街上再遇到了张达,可于黄昏时候再混出城去。
不想只半日工夫,街上传说纷坛,京城要戒严,道是有梁山泊一百零八名好汉,带十万喽罗混进了东京,还有公孙胜、樊瑞要用妖法伤人,越传说越厉害。又道是九城兵马都调动了,早晚城里要厮杀。只这高升客店里,就人人面带死色,入来人往的报信。不到半下午,店家将门便关了。
柴进在店内,自是不安。随后在京兄弟,也陆续前来报信。柴进留了大家商议,在座共是柴进、花荣、张横,张顺,燕青,石秀、戴宗、时迁、白胜九位头领。
柴进道:“各位头领休慌。第一是戒严这事,不会有的.京师甚等地方,非事关国家大变,岂能轻易戒严?不戒严,商民在街巷进出,自不犯法。我等先休当着有甚事,自不会露出破绽。其次,时迁兄弟早在蔡攸家里,陆续运出进府铜牌二三十面,便连带来的喽罗们,也各有一面。事急时,自可拿了这铜牌在街上走路,料得五城兵马,不会逮捕到相府里去的人。其三,小乙哥和时迁兄弟现在小相府,谁敢拿他?小可也和窦缉察交好。今天这事,正在他手里,他终不成食疑心到我周殿试?”说毕,哈哈一笑。又接着说:“只要小可和小乙哥无事,各位遇到人盘查,只说出小可和小乙哥来,谅也就无事。”
花荣道:“虽是恁地说,东京人民,五方杂处。狭路相逢碰到熟人,却也难免。不然,恁地会有今天这番事?东京久居不得了。大官人来京是个主体,可否作主我们便回山寨。”
柴进笑道:“我等来京,耗费了许多金珠财帛,须不能空了手回去。依小可之见,戏耍戏耍蔡攸一番,也为侯知府出口气。”张横攥了两拳头道:“我只要—刀砍了张达那厮。”
柴进笑道:“只要行了小可这条计,便颇带也将张达那厮收拾了.”因悄悄地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大家.因又笑道:“这样行事,万无一失。”各头领接了计策,分头行事。
燕青、时迁回到蔡攸相府,时已黄昏,又值高俅、王黼在议事。晚饭以后,时迁在值班差拨房里假称肚痛,暗地里带了背囊,却走开了。
他在此两月,已是把蔡家一草一木认识得清楚。踅过两重院落。到了一个蔷薇架的小院落里,抬头看了天上,明星灿烂,如千点明珠,洒在深蓝幕上。微微地几缕稀疏的白云影子,在星光下飘荡着。这正是初夏四五月天气,月在下弦,兀自未曾升起。中原天气凉爽,蔷薇初开,黑幽幽的院落里,正落在香海中。一道碎石子小路,通过一重粉墙下的月亮门去.这门外有三间厢房,有两个老院公看守。
时迁那次偷看圣驾,便是由这里借了灯火出去。这是蔡攸第五房姬人的院落,里面正房,只有几个丫环仆妇,如蔡攸不向此地住宿时,月亮门早早闭住,一路悬挂的纱罩灯都熄了。原来蔡攸姬妾众多,便是这十分宠爱的五姬,却也天才得来此一宿。又怕五姬生怨心,只将金珠珍玩来重重的赏赐。时迁知道此地金珠最多,又是个僻静的院落,早在这里留意了。料着这个时候,是一个混进门去的时候,因为墨次晚上来偷觑,只要蔡攸不来时,便是恁般的。
他想着先隐在蔷薇架下。果然,那月亮门开了,便有一个仆妇,走向那院公厢房里去附谈。那月亮门半掩着,就不曾关上,时迁悄悄几步,踅进了那门,里面这重院子,一律灯火熄灭,只上面纱窗里,隐隐放出一线红光.
时迁将身子隐藏在花台下,不到片时,正房半掩的双门开了.一个窃窕身段的女人影子,在走廊下闪了一闪,就下了台阶,直出月亮门去。
时迁知道这时光很短,轻轻窜丁两步,进了那正门。这里是五开间的房屋,正屋挂了一块横匠,屋幂下,悬了四盏红皮牛角灯,隐约照了那匾上四个大金宇“淑女之居”。时迁盘了直柱,也爬到横梁上,然后把身子钻进那横匾后去。不多会,有脚步响,见一个俊俏丫环,引了个少年无须的男子进来。轻轻悄悄走向后面去了。又不多会,听到关月亮门响,再听到关正屋门响,那个仆妇便进来了。她将牛角灯都熄了,摸黑进去。
时迁爬出横匾,蹲在横梁上。先是听到里面有喁喁谈话之声,继着嘻笑之声,约莫一个更次,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时迁顾着直柱子溜了下来,轻轻向里面走了去。一排绿纱窗户,微微放出灯光。贴近窗户,在窗户低处的纸格上,用舌尖舐湿了一块,再用眼自纸缝里张望了去,里面是一间极精致的屋子。上面檀木象牙嵌边雕花床,正四面垂下白罗帐子,帐子下面,放了男女鞋子各一双,床头一架九曲屏风,上面搭了男女衣服。屏角一支雕漆木架,上承银色烛台,烛台上有支长烛已燃去了一半。这时,远远地听到梆锣响过了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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