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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只不过在她思虑之时,钱家的主人也没有睡着,不仅是为了儿子出生,也是为了今日女儿的那番言语。在他的书房里有一幅阿晓的画像,那是阿晓得宠时他托画师画出来的,有一次不小心被泠泠看到了这画,那小丫头竟然过目不忘了。
&esp;&esp;“阿书,你说这人死了之后真的会变成鬼吗?”他摸着那幅画,虽然心中尚有疑虑,但还是难免忐忑。
&esp;&esp;“会。”站在他对面的人简简单单答了这么一句。
&esp;&esp;这声音可不是下人阿书的,钱家郎君猛地抬起头来,然后看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相当年轻的少年人,那副好相貌即使是寻便长安城也不见得有几个人会有,所以他记得很清楚,这是白日里来过自己家的道士之一。
&esp;&esp;见他怔愣,华鸢也不见外的往他面前的案上一坐,倾着身子靠近他,“这世上自然是有鬼的。只不过,不见得像这画上那般美貌。”
&esp;&esp;那画像早被紧张得说不出话的钱家郎君甩到了一边,华鸢睇了一眼之后,才像是叹着气一样扭过了头,重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然后趁着对方鼓足勇气要开口质问的时候,突然做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动作。
&esp;&esp;他伸出手抚向了自己脸颊与耳朵的接缝处,然后勾了勾唇……
&esp;&esp;钱家主人眼看着面前这人面上笑得温顺,那双手却在撕扯着脸皮……没错,就是脸皮。华鸢的动作很缓慢,一点一点的,将脸上这张皮小心翼翼的撕扯下来,那皮肉分离的“撕拉”声很轻微,可是配上眼前这副场面却瘆人得很。
&esp;&esp;“嗒!”有几滴血珠顺着皮肉分离时牵拉出的脉络滴在地上,但与那脸颊上剩的血肉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借着烛光,钱家郎君看得清清楚楚,没了脸皮的那半张脸上,肉块如棉絮般松散,与鲜血混杂在一起,模糊的几乎看不出形状,而且还在一点点的向下滑落着。
&esp;&esp;华鸢的动作始终不紧不慢的,将脸上这层皮撕扯下去之后,面上的表情竟还未变,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只不过在现在看来,着实是看不出什么笑容的形状来,皮肉被这么一拉扯,也纷纷掉落下去。可他却毫不在意,伸手扯过钱家郎君雪白的衣袖在自己脸上擦拭了一番,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些破碎的血肉,而是露出了那皮肉下的另一张脸皮。
&esp;&esp;那是张极其妖艳的面容,五官昳丽胜过女子,尖细的一双眼,连眉角都透着妩媚妖娆,唯有眼角那颗红痣还与刚刚那张脸是相同的。
&esp;&esp;钱家郎君惊魂未定,虽然发不出声音,在看到这样一张陌生的脸的时候,心中也比看到刚刚那惊悚一幕的时候安定了不少。
&esp;&esp;只是,华鸢的手上的动作还远没到停下的时候。
&esp;&esp;“撕拉!”又是那轻微又挠人的撕扯声。
&esp;&esp;
&esp;&esp;钱家郎君病了。
&esp;&esp;引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陪女儿度过一夜的阿晓已经准备跟随花渡离开阳世了。而这个消息,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钱家的主人就这样无缘无故的病下去,那今后在这钱家当家做主的人定是钱家的正室夫人了。
&esp;&esp;阿晓生前是这家的夫人,但是年纪轻轻就已经因难产而死,虽说当时丈夫选择女儿而非保下她的行为有些凉薄,但是那也是她自己选的,心甘情愿,不会怨恨任何一个人。她满心担忧的只有自己留在这世上的女儿,丈夫后来娶的夫人一直没有生子,是以钱家主人虽然不怎么重视这个女儿,没有孩子的正室夫人待泠泠却不错。
&esp;&esp;可是,最让阿晓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后娶的正室夫人自己也生了个孩子,而且是个儿子。
&esp;&esp;钱家郎君本就不在意女儿,正室夫人又有了自己的儿子,今后泠泠在钱家该如何生活?
&esp;&esp;一想到这个,阿晓就失去了离开阳世的勇气。哪怕性子再胆小怯懦,一个女人在成为了母亲之后也会勇敢起来,她不畏惧再入生死轮回,也不害怕踏进阴曹地府,满心只是担心自己尚在人世的孩子是否过得安稳无忧。
&esp;&esp;而泠泠,实在是让她放心不下来。
&esp;&esp;“大人!”猝不及防的,她已经朝着花渡跪下身去。
&esp;&esp;引商眼看着花渡为她这动作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可是因着一张脸缠满了白色的麻布,最后也没开口说出什么话来,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等她继续说下去。
&esp;&esp;“大人,您的大恩,奴家没齿难忘。”她先是执意磕了个头下去,这才恳求道,“奴家也知道现在再求您宽限一日实属无礼,可是……可是,奴家若是没能安顿好女儿便去了阴间,就算永不超生也难瞑目啊。”
&esp;&esp;能在被阴差逮到之后还徘徊在人间这么久,不是阿晓自己有本事从花渡手里逃出来,而是花渡故意放了她一马。身为阴差,尤其是已经被抹去了过往记忆的阴差,本不该再存有私欲,更不该对着自己要追捕的亡魂报以怜悯。阿晓就曾听宁娘说过,这长安城新来的阴差半点都不通人性,不近人情,前面那些个加在一起都没有他一个人心狠。真的碰了面之后,见宁娘死的那般凄惨的阿晓本以为自己也会是这个下场,可是却没料想到,就是这个传闻中最无情无义的阴差徇私放了她,而且想尽办法帮她引走道士,以助她踏进钱家的大门再次见到自己的女儿。
&esp;&esp;这等大恩大德,她怕是无以为报了,只能尽力做到不再给他添什么麻烦。只是即便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这样想着,真的到了该分离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还远远没有做完,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心离去。
&esp;&esp;面前的女子还跪在那里泫然若泣,花渡握着那把红伞的手几次收紧,却始终未发一言。须臾过后,引商本都以为他要拒绝阿晓了,他却将手中红伞放在了地上,紧接着侧着身子往墙边后退了一步,给阿晓让出一条路来。
&esp;&esp;一直垂着头不敢抬起的阿晓用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惊喜之下连泪痕都来不及擦去就仰起头连声道谢,“多谢大人大恩!”
&esp;&esp;说罢,又深深俯首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拾起那把红伞朝钱家正室夫人的屋子跑去。这一次花渡没有跟着她,引商是阳世之人,也不方便跟过去,只能站在这里与身边这个男人大眼瞪小眼的。
&esp;&esp;认真的说,他们两人也算是见过几次面了,可是引商只听这人说过三句话,比他们见面的次数还少上一些。而他总是用白色麻布缠住整张脸,除了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外,任谁也看不到他在这重重遮挡下的脸上到底露出过怎样的表情。
&esp;&esp;“咳咳。”沉默到最后,还是受不了这尴尬的引商故意咳嗽了几声,虽然咳嗽得很是不自然,倒也成功把花渡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esp;&esp;“那腰牌,我不是故意捡走的。”她大着胆子说了一句,既是为了自己当初冒冒然将东西捡走道歉,也希望借此机会与这人套个近乎。
&esp;&esp;花渡仍是沉默,而且不仅没回答,还将头重新扭了回去,站得离墙更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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