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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4章 祖孙一体荣辱与共（第1页）

&esp;&esp;当听到圣人表态并不会真的对西康出兵的时候，太皇太后心里本来是颇感欣慰，觉得皇帝虽然不免年轻气盛，但也缜密谨慎，并不会妄自尊大到罔顾现实的制约。

&esp;&esp;但她却没想到，这小子心里其实存着一个更加狂妄、凶险的念头，居然想要亲征青海！

&esp;&esp;因此在听完李潼的话后，武则天脸色便陡地一变，直接摆手摇头并语调坚决道：“不可、这绝对不可！”

&esp;&esp;对于他奶奶这一态度，李潼也并不感到意外。御驾亲征虽然听起来威风，但在现实处境中，却绝对谈不上是什么好事。

&esp;&esp;太过久远或是后世一些事件不说，单单近代中、前隋隋炀帝因好战亲征致使天下大乱并最终亡国，甚至就连本朝太宗皇帝，虽然在正式履极之前也曾有征战天下、大破隋末各方豪强的辉煌战绩，但在履极之后亲征高句丽，那战果也实在是一言难尽。

&esp;&esp;战争本就蕴藏着极大的凶险，而身为皇帝，不说文治武功有多么的辉煌出色，保障自身的处境安全便是对邦家社稷最基本的责任感。

&esp;&esp;因此当李潼做出要亲征青海的决定时，便知道一定会遭到强烈的反对，无论是朝堂中还是家人们，只怕都鲜有人会表示支持。

&esp;&esp;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自己打算这么做的原因，武则天已经瞪着眼、一脸气恼的指着他说道：“天子自有居处，岂能轻易出入！你作这样的轻率之想，将家国安危置于何地？”

&esp;&esp;“我、请祖母容我……”

&esp;&esp;“不必多说！任你如何辩言，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青海得失虽重，但并不值得我大唐圣人为之以身犯险。哪怕社稷存亡攸关，仍需朝中所养士力慷慨捐身，君王只需持符守庙，与家国社稷共此兴衰！”

&esp;&esp;武则天一脸冷峻，不负往日的恬淡安详，甚至都恢复了几分旧年临朝称制的女皇风采，根本就不愿听李潼的解释。

&esp;&esp;只是在表达完自己的态度之后，她又握起了李潼的手，语调略有缓和，但意思却仍笃定：“慎之啊，你并不是一个狂妄慕虚之人，你祖母也并不是要阻你成就大事。往年社稷板荡、邦家动摇，全凭你奋力勇争，唐家天命才得以存续复兴。那时处境万难，不争则殆，舍你之外，宗家已经无人可以仰仗，为保宗庙不堕于地，所以要不畏凶险、以命相搏。但如今世道井然，兴治有望，绝对没有让天子复为亡命的道理！我虽然不知你具体谋计为何，但无论何种图计，需要我大唐圣人承担这样的风险，不如不作！”

&esp;&esp;“祖母爱我深切，恐我一身有失、摇撼社稷安稳，这一份深情，我当然明白。”

&esp;&esp;在低头听完他奶奶一通反对之辞后，李潼才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我之所以要作这样的构计，并不是妄自尊大、小觑凶险。至于我究竟是否需要亲往，这也并不是计议必须，仍在可否之间……”

&esp;&esp;武则天听到这里，神情才变得更加缓和起来，拍着李潼的手背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该去了。你是唐家的天子，并不是战阵的斗将。那蕃国的钦陵，于其国不过一介悍臣，于我国则边中巨寇，或是作恶猖獗、必欲诛之，你身为天子，若能趁时趁人，自当降敕遣众杀之，若时机不备、战士不勇，亦需暂作隐忍。道义之主若同巨寇争勇，这并不是威武煊赫，而是自甘堕落啊……”

&esp;&esp;“祖母所言，俱是至理。无论我有无炫耀夸武的私心，都应该闻道而止。但这一次亲身赴边，也并非只唯青海一事，更有彰我唐家天命、宣达内外王治章轨的意义。”

&esp;&esp;李潼刚一表示仍不愿意放弃这一想法的意思，便见武则天淡眉又是一扬，连忙又快速说道：“祖母请稍安勿躁，容我将胸中所计稍作坦陈，若祖母仍然不允，我自安居帝苑，不敢违背亲命！”

&esp;&esp;武则天眉头深皱着，但仍是强忍劝言，有些生硬的点头示意李潼讲下去，让人心里还是打定主意，不管这小子如何的巧舌如簧，只当他是放屁，绝不松口答应。

&esp;&esp;总算争取到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李潼将心中思绪稍作整理，然后才又开口继续说道：“先王创业肇基，内讨贼寇、外征不恭，至于天皇之季征灭高句丽，我大唐天威雄极一时。然不久之后，边衅复生，西蕃悍国挑衅青海，突厥余孽滋生漠南。而后三十年间，外不称安，内不称靖，盛极之衰、使人心痛……”

&esp;&esp;武则天听到这里，神情不免就变得尴尬起来。虽然圣人言中并不明说，但大唐在边事上的急骤衰落、她也的确是难辞其咎，虽然一些边事上的困扰早在天皇仍然在世时便已经暴露出来，可那时天皇已经病重、不能再正常处理军国事务，因此武则天也真不能厚颜辩解。

&esp;&esp;而等到天皇宾天后的边事衰落，那更是武则天羞于言及的一个话题，被圣人这么直接说出来，登时便低头沉默下来。

&esp;&esp;李潼讲这些，当然不是要跟他奶奶说旧账，所以相关话题也只是浅尝辄止，旋即便又继续说道：“我幸生于天家，并最终得继宝位，先人亲长们的荫泽、一身领受。既然承受了这样一份荣耀与重任，那开元新世社稷之所兴衰，则唯我一身、绝不能推疚于人。”

&esp;&esp;讲到言辞的技巧，李潼当然是个中高手。他奶奶态度这么坚决的反对他亲征青海，接下来无论他摆出怎样充足的理由，说服力都不会太高。

&esp;&esp;所以首先便要瓦解他奶奶的心防，故意提起这些旧事，让他奶奶心生羞惭，我虽然继承了皇位，但也是你们两口子的接盘侠，你们没有能力处理好的事情，现在都落在了我的肩上，而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这些问题解决掉，让大唐重新恢复富强。

&esp;&esp;作出了这些铺垫后，李潼才又讲起他具体的考量：“过往年岁，内外事务不失才长担当，即便没有大的兴创，亦可中道维持。但时入开元，恩长选拔可推重用的才力之士渐有凋零，后继者虽层出不穷、可以勇当事务，但想要独当一面、为国柱石，仍待磨练成长。青海之得失，所涉深远重要，非肱骨不能任之，但如今朝中诸士能当雄计者，仍是有欠良选……”

&esp;&esp;李潼所说的这个理由，也算是真假参半。如今朝中能够独当一面的才力之选当然不乏，也的确没有达到需要皇帝亲自出动的程度。

&esp;&esp;但话又说回来，收复青海乃是开元以来朝廷程。

&esp;&esp;这方面的制度混乱，当然也不是李潼的锅，主要还是他奶奶以及武氏诸王留下的烂摊子。

&esp;&esp;当年武则天急于称制履极，但在对外的经略又是一塌糊涂，想要营造一个万国来朝、诸蕃君酋首们朝贡拥进的假象，只能通过其他的手段达成。

&esp;&esp;武氏诸王中的武承嗣便长期担任礼部尚书与宰相，主要负责这方面的造势，那真的是别管你势力大小，只要你站个人场，就有七十五块钱。而武承嗣也在当中大肆抽水，日进百万那都是少说的。

&esp;&esp;大唐的羁縻秩序，可不只有恩义宽大一方面，更包含着对诸羁縻势力的强弱判估与管制策略。若满朝入贡者一水的胡王，看起来倒是热闹，可更深一层的意义已经荡然无存。

&esp;&esp;李潼掌权以来，虽然也处理了一些太挑的胡部势力，但武周一朝所积攒下来整体上虚高的封授水分却还没有去挤榨出来。毕竟当时大唐以休养为主，并不适合撩拨胡情。

&esp;&esp;可现在既然要走出去，相关问题自然要审定清楚。所以李潼赴陇，也是要借着收复青海此事，重新制定一个大唐的羁縻秩序，有能有力又忠勤唐皇王命者自然居上，有名无实者则就需要黜落惩戒。

&esp;&esp;当李潼将他这一番理由讲述完毕后，虽然武则天仍不觉得这些理由足够充分、需要皇帝亲赴陇边，但也已经不再是一副坚决反对的态度。默然良久之后，她才又开口说道：“皇帝西行，那国中时局又该如何维稳？当下局面得来不易，若因边中事务害此大局，实在是得不偿失……”

&esp;&esp;“所以我也要恳求祖母支持我，待我赴陇，恳请祖母能够暂时临朝监国。”

&esp;&esp;李潼又望着武则天，郑重的说道。

&esp;&esp;武则天听到这话，身躯顿时一震，两眼直直望着李潼，嘴巴微微张开着，但却迟迟发不出声音。而李潼则握住他奶奶的手，继续正色说道：“祖孙一体，荣辱与共。若无祖母在后为我强大后盾，我也实在不敢轻率赴边。”

&esp;&esp;武则天听到这话，仍是没有发声回答，只是那苍老深陷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并很快涌落出来，良久之后才覆面长叹一声，颤声说道：“莫笑阿武绝情，有此一孙，人间并不薄我……慎之啊慎之，你祖母并不以人事夸美，但唯我孙，让我尚能为人道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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