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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的官员无不瑟瑟发抖,东方平走向马车的每一步,都像是送他们归西的丧钟。“把它打开。”“皇上,太子驾陨已经一月有余,连日路上闷热潮湿,恐怕——”随从出使的大臣之首,礼部侍郎黄文焕壮着胆子进言。他清楚的知道,一旦开棺,哲太子尸体定然难看至极,这将会引起东方平更大的震怒。韩瑞被杀,世子咎被押离开,矛头肯定直向自己。“你是说,朕的皇儿已经不成人形了是么?”“不不!臣不敢!臣只是——”黄文焕面如土色。“开棺。”黄文焕见实在难以推托,只好示意护棺兵士打开棺木。自己则不露痕迹的转到东方平身后站定,那里相对是个安全的所在。紫檀木的棺盖被缓缓推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却没人敢露出半分异常的表情。东方平一步踏上马车,凑近棺木,侧身往里看去。谁也不知道里面已是什么样的情形,哲太子因毒伤而死,又兼过了这许多时日。虽则入殓时楚皇以帝王规格装裹,可尸身绝难平常。想到哲太子生前风神俊朗,文武百官莫不扼腕嗟叹。东桤储君遭此大难,于这一国之未来,都是莫大的损失。也难怪国君的雷霆之怒,这晚年丧子,而且是倾注一国之未来希望的独子,任是谁也难以承受的。“哲儿,你这是做什么?”东方平喃喃自语。“为何不与父皇说说你这次去楚都的见闻了?”“你看,这太子妃都已经入宫,你如何还躺在这里?”“皇上,节哀。”窦毅这才涌上了满眶的泪水,半哑着声音道。“请皇上节哀!”百官跪伏于地,齐声道。“哈哈哈哈哈,节哀!朕当然知道,要节哀!可是皇儿,你要父皇这花甲之年,如何节得这哀?!”说着,东方平立于马车上的身体便开始摇晃。张禾几步抢上前去,张开双手搀扶东方平。恒元殿前登时大乱,幸好齐王和窦帅并未慌了手脚。“张禾,你领内侍将皇上扶入南书房,速传太医为皇上问脉。”“是。”“安排妥当以后,你带几名太医亲自去坤玉宫跟皇后娘娘禀报凶讯,且记着,缓些说,有何异常随时回报。”窦帅本不熟悉内廷事务,可齐王得避嫌,他就得稳住情势。“是,奴才领命。”张禾听了吩咐,传小太监拉过玉辇,匆匆去了。西炎国使臣大惊失色,眼前的情势让他进退不得。齐王东方泰叫过礼部官员,嘱咐把西炎公主接进驿馆,好生照管的同时也看住他们,不得皇上旨意,不许他们随意离开东桤。又让兵士把太子灵柩暂放久阳殿后的观音阁,待皇上下旨再行入葬。一切暂且安排妥当之后,齐王和窦帅让百官暂且回府,二人匆匆来到了南书房外侯旨。“齐王,我吩咐兴荣,天牢那边作了安排,咎儿只是受些禁锢,委屈不着。”“多承泰山看顾。”东方泰深知此事远未解决,眼下却也无能为力。“窦元帅,皇上震怒,怕是咎儿难逃此劫。”“东方家只剩咎儿一条命脉,任是如何,我也不能眼看着皇室绝后。皇上只是急怒攻心才有此反应,齐王不需多虑。”“我吩咐传白卫门统领进宫,彻查此事。只有查出凶手,咎儿才有望被赦。”“恐怕,免不了一场战事了。皇上极有可能派咎儿借此去攻楚国,将功折罪。”“那也比午门枭首强些,我宁愿他战死疆场,也不愿看他——”“齐王!东方一门已然将绝,你何苦再说这些丧气之辞?眼下,当是筹划如何保得世子平安才是。别的,且放放再说吧。”二人便不再多言,静候皇上消息。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楚都,也是乱作一团。借东桤太子被刺为由,楚皇果断取消了端午祭,各国皇子为自身安全着想,并未有任何异议。各自打点行装,归国去了。楚天曦留心,细细观察各人形状,却并未瞧出哪家皇子有何异常表现,哲太子被刺一事,只是让众人愕然,却没有谁表现出一丝慌乱之色,言行举止也皆平常。东桤留了白卫门的侍卫在楚都,自行刺之日起便开始暗地查访,自出事猎场到各国驿馆,都未发现可疑人员的出现。因为久查不出结果,楚皇的担忧便一天天开始加重。他深知,东桤国君东方平遭此大创,轻易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找不到罪魁祸首,楚国就是他第一个要泄愤的目标。而以楚国之兵力对抗东桤,无异以卵击石。朝堂之上百官议论纷纷,却拿不出任何可行之计。有人进言向其余几国借兵,看在几位公主的面上,总不至于袖手旁观。然而远水难解近渴,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东桤决意要借此开战,即便借来几万军队,也难与之抗衡。一时间,楚国已是人心惶惶,不少百姓携妇将雏,偷越边界,避此祸乱。楚宫里楚皇忧心忡忡,却也难有良策。天牢时这边厢,东方平醒来之后,并没有召见齐王东方泰和元帅窦毅。而是宣益州、峡州两处东桤最大的兵营的守备进京。布置他们在东、楚边界集结兵力,严阵以待。一接到京中命令,即刻出兵。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东方平似乎认定了哲太子的死与咎有关,竟然对天牢中的咎用了刑。东方泰和窦毅百般阻挠都没有半分留情,半个月后,天牢里的东方咎已是遍体鳞伤。天牢某夜。下午,左相孙长权亲自监督,对咎施了杖刑。这距上次的鞭刑隔了尚不足五日,伤上加伤,格外凄惨。虽然窦元帅之子御林军统领窦兴荣买通行刑的狱吏让其手下留情,可是在孙长权眼皮子底下事情并不那么容易解决。咎还是被打了个血肉模糊。趴伏在牢房中的草堆上,身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咎紧皱着眉头,把嘴唇都咬出了血。突然,通往天牢的甬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齐王东方泰几步扑到关押咎的牢门口,“咎儿!”把头埋在双臂里的咎闻言慌忙抬头,看见粗大的木栏外面的父亲,艰难的摆动头部四下看了看。“不要紧,人都被兴荣打发了,你怎么样?”东方泰,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齐王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亲王的威仪,跪伏在牢外,想从这昏暗的光线里看到趴在地上孩儿脸上的表情,来断定她的安危与否。咎艰难的把双腿慢慢蜷起,跪在地上,双手撑住地,一点点直起了身子。伤口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她闭上眼睛忍不住“嘶嘶”抽气。在牢栏外看着这一切的东方泰红了眼睛。慢慢挪到牢栏近前,咎把头抵在牢栏上,借此撑住虚弱的身体。然后看着父亲开口:“爹,我没事的,就是一些皮外伤。将养几日就好。”“咎儿……”“爹不需担心,这点磨难,孩儿还忍得住。”东方泰自牢外伸了一只手进来,轻轻抚在咎的肩颈处,说话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若只是忍忍便过去,也就罢了。可看皇上的心思,恐怕——”咎一阵沉默。无论是朝堂进谏,或者沙场纵横,若是需要以命相博,她不会有半分犹豫。然而,为这莫须有的罪名,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却无论如何也非东方咎的本意。“一条将功折罪的路,皇伯他也吝于给么?”“我和你外公还在极力转圜,你不要心急。”“爹,我不怕的。生死有命,只可怜我东方家,竟然真的绝于人手。我如何也吞不下这口气去!”说着,咎的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牢栏。“唉……”东方泰一声长叹。沉默片刻,东方泰从袖中取了一个半个掌心大小的瓷瓶出来,递与咎,压低声音道:“是上好的伤药,别然看不见时,自己涂在伤口上,只别——”“我知道。”咎打断了齐王的叮嘱,二人心下明白,也就不再多言。“咎儿,如果皇上真有意赶尽杀绝,你可有何打算?”东方泰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咎慢慢坐下去,直着眼睛,目光中竟无焦距。“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咎儿,或许把你的身份说出来,会有转机……”“爹!不行!”东方咎猛抬起眼睛。“现在,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罪,真要说出来,就是整个齐王府的错了。这更给了皇伯借口,爹,你先要保住自己,才能再来救我。”“咎儿,”东方泰欲言又止,“其实,爹怕皇兄杀你,也怕他赦你啊。”咎垂首不言。“我东桤一国,在这最鼎盛时,竟然无以为继了……”牢门口传来暗定的击掌声,东方泰收拾了一下情绪,最后叮嘱道,“咎儿,不管如何,先照料好身体。有为父在,任何变故怎么也抵得些,且看再说吧。”咎点点头,眼看着父亲又匆匆而去了。天牢里重又恢复了平静。却突然从暗处,传出几声“啧啧”咂牙的音调。“谁?”咎警觉地往声音来处看去。一个人影从暗处出来,站在牢栏外,审视玩味的看着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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