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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新年伊始,天地回暖,秦川大地迎来又一个春天。就在这乍暖还寒、万木萌动时节,河西少梁发生一起规模颇大的乡民暴乱。
&esp;&esp;发起者是从龙贾麾下解甲归来的吴青。
&esp;&esp;河西失陷后,像张仪家一样,吴青一家横遭劫难,家财尽被霸占不说,吴青的父亲因为抗拒而被秦人处死,一家老少沦为仆役。吴青思念家,也对魏王与公子卬失望,在龙贾解甲后不久,就与河西数千武卒一道还乡。针对这些还乡的武卒,秦公特别颁旨赦免,但要求他们到终南山服役一年。其实不是服役,而是接受换位改造,每天除训练之外,更多的是学习秦法,学做秦人。
&esp;&esp;一年之后,吴青返回家中,却得知他年仅十一岁的妹妹死了。从一个女仆口中得知其妹是被霸占他家的秦国官大夫在大白天里强暴后出血不止而死的,吴青血气上涌,召集几个好友将官大夫一家悉数杀死,然后乘夜色逃出少梁,窜进西梁山为盗寇。此事在少梁引起轰动,他的旧部大多面临与他相同的命运,听闻他反出少梁,无不视其为英豪,纷纷追随,不出半月,吴青哨聚千余人,踞守山林险要,专门打劫、惩治那些霸占魏武卒家财的秦人。吴青他们熟悉地势,忽聚忽散,又有人缘,秦人奈何不得,闻之色变。秦国新设置的河西郡府几番派捕卒清剿,均被吴青击溃。若要动用军队,就必须秦公虎符。河西郡守只好报奏国尉府。
&esp;&esp;少梁是司马错的老家,早有人把事情起因通报过来。司马错新官上任,又是家乡的事,包庇不得,就具表陈奏,请旨清剿,使河西早日安定。
&esp;&esp;听完他的陈奏,惠文公眉头略皱,将他搁在一边,转脸望向别人:“诸位爱卿还有何奏?”
&esp;&esp;其他朝臣见状,也就纷纷奏事。惠文公逐一处置完毕,宣布退朝。
&esp;&esp;秦法连私斗也容不得,更不用说造反打劫了。然而,这么大的事,惠文公竟然不置一辞,率先退朝,当朝搁了司马错的面子,着实让司马错猜测不透。
&esp;&esp;见朝臣纷纷退去,司马错紧追几步,扯住公孙衍的衣襟,小声问道:“大良造,这辰光得空不?”
&esp;&esp;公孙衍止步,笑道:“国尉有话,但说无妨。”
&esp;&esp;“请大良造到下官府上一叙。”
&esp;&esp;公孙衍随司马错来到国尉府,分宾主坐下。
&esp;&esp;司马错将河西危势扼要讲说一遍,不无急切地望着公孙衍:“大良造,如此紧要之事,君上竟然不管不问,在下??”打住话头,眼神迷茫。
&esp;&esp;公孙鞅偷袭河西后,公孙衍镇守少梁多日,吴青是其麾下得力干将。可以说,没有吴青的忠勇,他不可能守住少梁。然而,时过境迁,公孙衍贵为秦国大良造,吴家却受秦人欺凌,或死或走,吴青更是落草为寇,着实让人叹喟。此时被问,公孙衍不便多说,只替吴青辩解一句:“吴少爷养尊处优惯了,平素也爱争强好胜,此番想必是被逼上绝境,不然不会走到这一步。”
&esp;&esp;司马错恨道:“这些魏国遗少,当初就该斩尽杀绝!”
&esp;&esp;公孙衍见他言语决绝,不好再说什么,正欲托故离开,司马错求道:“大良造,此事急切,下官特请你来,是想求你拿个主意。这事儿半时也拖不得,此端一开,河西就无宁日了。”
&esp;&esp;公孙衍略一思索:“司马将军,君上没有当场下旨,说明君上未想清楚。此事牵涉的恐怕不是一个吴青,而是河西的整个治理方略,在下以为,将军还是等一等再说。”
&esp;&esp;司马错拱手道:“下官遵命!”
&esp;&esp;二人又扯一些军务,公孙衍方才脱身回府。
&esp;&esp;刚至府门,公孙衍就感到有些异样,因为门口比平日多出两个卫士。公孙衍扫他们一眼,大步进门,见院中钉子似的竖着两排卫士。公孙衍已知因由,急急走进正堂,果见惠文公和公子疾已在守候。
&esp;&esp;公孙衍趋前几步,叩首道:“臣叩见君上。臣不知君上驾临,回来迟了,请君上恕罪。”
&esp;&esp;“呵呵呵,”惠文公摆手笑道,“大良造免礼。寡人不告而至,若要论罪,当是寡人请罪才是。”
&esp;&esp;公孙衍起身,正襟坐下。内臣反客为主,沏好茶水,端至公孙衍几前,退至门外。
&esp;&esp;惠文公笑道:“时光过得真快,眨眼之间,爱卿来秦已是半年。秦地民风粗犷,鲜知礼义,爱卿过得惯吗?”
&esp;&esp;“谢君上关爱。前些时日,臣前往各处郡县巡访,对秦地民风甚是惊叹。”
&esp;&esp;“有何惊叹?”
&esp;&esp;“臣所到之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邻人之间鲜有争执,州府衙门也少诉讼,据说民间争执,多在进公府之前就已化解,这在魏国简直是不可思议!”
&esp;&esp;惠文公又是一笑:“这都得益于先君的新法。秦人缺少教化,记不住礼义,只能记住法文。按照先君之法,他人之财,左手得之,斩左手,右手得之,斩右手。”
&esp;&esp;公孙衍应道:“这也正是臣所担忧的。”
&esp;&esp;“哦?”惠文公一怔,“爱卿有何担忧?”
&esp;&esp;“法令过于严苛,初行时尚可,行久不变,势必伤民。民若伤及皮毛,尚无大碍,若是伤及根本,就不可行远。”
&esp;&esp;“依爱卿之意,难道商君之法有不切实际之处?”
&esp;&esp;“正是。”公孙衍脱口应道,“就譬如这一条,他人之财,左手得之,斩左手,右手得之,斩右手,就有模糊之处。他人之财若是得之于义,不妨得之。再说,即使得之不义,得多少斩手,得多少不斩手,理当有个区分。再譬如连坐法,一人犯罪,累及全家不说,还要祸殃九族,罪及诸邻,这就有些过了。还有盗寇,也应分清层级,而后判其该受何刑。重农轻商,也似不妥。奖励耕植固然重要,假若没有商贾,货物就无法流通,民间就不能互通有无,国家也收不到相应赋捐。”
&esp;&esp;惠文公眉头微皱,沉思有顷,缓缓说道:“爱卿所言甚是,但在先君薨天之前,寡人曾对先君起誓保持新法。今先君尸骨未寒,寡人擅动新法,似不稳妥。”
&esp;&esp;公孙衍略略一怔,离席跪地,叩道:“臣冒犯先君,罪在不赦!”
&esp;&esp;惠文公摆手道:“不知者不罪,爱卿请起!”
&esp;&esp;公孙衍再拜道:“臣谢君上不罪之恩!”
&esp;&esp;看到公孙衍重回席位,惠文公微微笑道:“听闻爱卿写过《兴魏十策》,后又将其烧了,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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