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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第3页）

&esp;&esp;她说：“你可曾想过，他当初为何没有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派兵去灭了那个南下的小朝廷？倘若我猜想没错，那个时候，他对你的预谋，应当便已有了察觉。但他还是自己去平定北方，留下了这个小朝廷，这才叫你得以在你的臣民面前，获得这个建功立威的机会。”

&esp;&esp;少年怔住了，攥着她裙角的手，慢慢地松开，最后无力地滑落。

&esp;&esp;“一直以来，我都弄错了一件事。”慕扶兰继续道。

&esp;&esp;“这一辈子，从我在谢县睁开眼睛醒来的那个清早开始，我便已经不是前世的我了。你也不是前世的那个熙儿。而谢长庚，他更不是前世的那个谢长庚了！我们谁都不再是前世的自己了，却偏都一头钻进了樊笼，作茧自缚，全然不知回顾。”

&esp;&esp;“他不必为他没有做过的事去负罪，我需要重新去认识一个人，为我自己活着，而你——”

&esp;&esp;她低头，俯视着这个仍跪在地上、仰面望着自己的少年。

&esp;&esp;“你给我听着，他既然心甘情愿，把这个位子让给了你，你便好好地做这个天下的皇帝，不管你还认不认他。如此，也算是不负你们这一辈子的缘分。”

&esp;&esp;她说完，迈步而去。

&esp;&esp;少年定定地望着她渐行渐去的背影，忽然，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追奔出去，扑在她的身后，再次跪了下去。

&esp;&esp;“娘亲！真的是熙儿错了吗？娘亲——”少年声音哽咽，回荡在她耳畔。

&esp;&esp;慕扶兰的脚步停了一停，随即抬起头，继续前行，出宫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下的重重阙殿之间。

&esp;&esp;

&esp;&esp;慕扶兰踏上了西去之路。出中原，过西关，穿过广袤的河西，沿着那条当年她曾走过的旧道，依次出嘉麟戍、焉支戍、合黎戍、独登山，重重关山过后，又西去数百里，这一日，终于抵达了天山之麓。

&esp;&esp;这里距她此行的目的地，只剩最后三两日的路了。而时令，也已从她出发时的秋，进入了冬季。

&esp;&esp;这一路的沿途所见，与她记忆中的当年，已是有所不同。犹记那年西行，满目荒凉，人烟稀少，而这一回，这条原本已经湮灭在了风沙雪域里的古道，即便是在这种天气里，也仍时不时地遇到往来于西域和河西之间的商旅驼队，路上，也出现了一些可供往来商旅和驼队补给休息的驿点。

&esp;&esp;中午，雪下得越来越大，在经过道旁的一处驿点时，向导说，这里是去往金城路上的最后一处可供人歇息的地方了。

&esp;&esp;随从多面露倦色，慕扶兰便叫停下，生火烤热食物，歇息之时，忽听近旁一顶帐篷里，传出一阵妇人的痛苦呻吟之声。

&esp;&esp;那顶帐篷，是以坚固的牛皮所制，外头停着多达几十匹骆驼的驼队，马车十数辆，从人更是多达百人，皆域外装束，可见主人大户，且看起来，在这里应也停了也有些时候了，众人却不顾风雪，没有躲在帐篷里，而是聚在那顶牛皮帐外，仿佛在焦急等待着什么。

&esp;&esp;离天黑还有半日，歇息过后，慕扶兰正要上路，见状，不禁迟疑了下，正侧耳细听妇人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呻吟之声，那顶帐篷里，忽地奔出来一个三十多岁浓眉高鼻的男子，只见他“噗通”一声，跪倒在了雪地里，脸色惨白，双目望天，不住地磕头，作祈祷之状。

&esp;&esp;慕扶兰已然有些猜到牛皮帐中正在发生的事了。虽急着上路，恨不能早些赶到她想去的地方，但几乎是出于本能，还是开口，命向导过去问个究竟，说：“你去告诉他，说我或能帮他一些忙。”

&esp;&esp;向导依言而去，和那汉子说了几句，汉子猛地回头，向着这边看来。

&esp;&esp;慕扶兰这一路西行，从上而下，皆是寻常装扮，只道是寻人，连在河西雇来的那个向导也不知她的身份，何况是这西域男子。听得向导说她或能帮忙，目露狂喜之色，从雪地里一骨碌爬了起来，朝她疾奔而来，双手不住比划，口中呜哩哇啦地说着话。

&esp;&esp;向导忙解释：“他是俱毗罗国数一数二的富商，名叫达满，仰慕东方上国已久，年初之时，一为通商，二为见识，跟随王使同去上京。他的妻子是俱毗罗国教士的女儿，会说上国之语，他便带着同行。他在上国逗留了大半年，想赶在大雪封道之前西归，到了这里，逢她生产，便停了下来，从昨夜开始，现在还没生出孩子。”

&esp;&esp;慕扶兰叫随从继续歇息，自己立刻入了那顶帐篷。

&esp;&esp;帐中地上，躺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妇人，肚皮高高隆起，血水满地，人已如脱力，奄奄一息，边上围了几个服侍的仆妇，皆面色煞白，惊惶不已，正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看见慕扶兰入内，犹如见到救星，慌忙让开。

&esp;&esp;慕扶兰净手过后，和产妇简单交流了几句，随即柔声安慰，叫她不用怕，自己替她按摩腹部，助她生产，又叫人喂她些糖水和食物，待她体力恢复了些，示范她跟着自己蓄力、发力。

&esp;&esp;她沉稳的声音，犹如带着一股抚定人心的力量，那妇人渐渐定下心神，无不照做。

&esp;&esp;半日过后，焦急等在帐外的男子听到帐篷里传来一道婴儿坠地的啼哭之声，随即被奔出来的仆妇告知，他的妻子生下了一个男婴，母子平安，不禁欣喜若狂，转身再次扑在了雪地里，对天表谢过后，立刻命手下搬出美酒，宰羊点火，以表庆贺。

&esp;&esp;帐篷之外，响起了一阵欢呼之声。

&esp;&esp;天已是黑了，雪仍未停，慕扶兰知今日是要耽搁掉了，早叫手下搭了帐篷，计划在这里过夜，等明早天明，再行上路。

&esp;&esp;这个因了大雪即将封山而日渐冷清下来的驿点，今夜却是热闹非凡。纵风雪肆虐，亦挡不住篝火点点，到处可见支起的帐篷，欢声笑语之中，食物香气四溢。

&esp;&esp;达满对慕扶兰感激涕零，命人不断送来美酒羔羊，慕扶兰分给随从，在自己的帐篷里更衣完毕，顾不得休息，便回到了达满妻子的帐中，叮嘱她一些产后的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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