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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外头的雪大概早已停了,晨光映着雪色从窗纸上透了过来,将所有的窗户都映照出了一种奇异的白色。
&esp;&esp;不过落在杨广的眼里,这白色分明透着一种不祥的冰冷意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越来越厌恶这种冷白的雪色,他宁可刮上一个冬天的风,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这些雪花像杨花一样漫天飘洒,飘得让人心烦意乱。
&esp;&esp;或许正因如此,昨夜里雪花一飘,他就又做起了噩梦,似乎是梦见了铺天卷来的洪水,要不就是漫天掩杀的乱贼,不过到底是什么,其实他也记不大清了,好在如今他身边总有宫人陪伴,有人瞧见不对就柔声唤醒了他,他这才知道,自己似乎在梦里叫了声三郎——再一想起宇文娥英之前说的那些话,他自然是一刻钟都等不下去,立刻便叫人去把巢元方传进了宫中。
&esp;&esp;可是眼下来看,比起宇文娥英的话,巢元方的说法似乎还是更加可信一点;自己在梦里听说过的三郎,也不一定就是李渊家的这个病秧子。不管怎么说,一个病得出不了门的少年,似乎是没法子当反贼的;只是长安那些叫李三郎的市井之徒实在不像样,而朝中另外几个李家的三郎,不是早逝,就是早已长居洛阳,似乎怎么都不会在长安做出什么事来……这个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esp;&esp;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脱口吩咐道:“改日你把李三郎带进宫里,朕要亲眼瞧一瞧他!”
&esp;&esp;啊?巢元方不由愕然抬头,心里顿时一惊:御座上的杨广,看去分明有种异样的陌生。不知是一夜不曾睡好,还是心头思绪太多,他的唇色有些发白,眼下透着青灰,眉间不知何时还多了几道隐隐的竖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股前所未有的黯淡暮色里,那天生的高贵俊美,那帝王的威仪神采,在这一刻仿佛已全部褪去,他看起来就像……就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疲惫男子!
&esp;&esp;这念头刚一冒出,便把他吓了一跳,巢元方忙不迭地又垂下了头去: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一定是!陛下只是累了而已,不然又何至于说出这么轻率的话来?
&esp;&esp;杨广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了不妥:李三郎无官无职也无名声,自己拿什么理由召他进宫?再说他已是病体沉重,连来长安送嫁都来不了,自然也无法来宫里见驾,不过么……他心里猛然一动,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正想再说点什么,外头突然有内侍回禀:“陛下,太常卿和两位少卿求见。”
&esp;&esp;太常寺的人?杨广怔了一下才想起,再过十日就是祭祀南郊的日子了,那些摆驾斋戒献祭的事务,还有无数环节需要确认,他自来不耐烦这些细务,太常寺的人求见了几回,他才定下今日商议此事,没想到他们竟是一大早就来了!想到那些繁文缛节,他只觉得额头愈发胀痛,却只得点了点头:“宣他们进来。”
&esp;&esp;巢元方心头不由一紧:太常寺的人过来了,自己当然应该退下,可之前陛下说的那件事……他想了想,还是低声询问道:“陛下,微臣?”
&esp;&esp;杨广沉吟片刻,挥手道:“你先去外头候着!”他当然知道巢元方想问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只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想要再思量思量……
&esp;&esp;巢元方仿佛听到自己胸口咚地响了一下,此时却什么都不能再说,只得应诺起身,退出了门外。
&esp;&esp;臣子等候接见的偏殿离这间书房并不算远,却远不及书房温暖舒适,巢元方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手脚都越坐越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冷不是从外头的风雪而来,倒更像是从他自己的心里透出来的。
&esp;&esp;怔忪中,他没有瞧见,书房外,一位样貌温婉的中年宫人已悄然退了下去,若是内侍们也在,便会认出来,这位是在陛下入睡后随侍在侧的宫女之一,两三个时辰前,正是她告诉陛下,适才在噩梦里,他似乎叫了声“三郎”;若是资历更深的嬷嬷们在,说不定还会想起,她当年还伺候过几天乐平长公主,也就是最近没事便来求见皇后和嫔妃们的宇文娥英的母亲。
&esp;&esp;巢元方并没有留意到这些,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抑制不住地苦笑了起来:他已经尽力了,但接下来会怎样,还要看天意,而这天意……
&esp;&esp;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随即便是一连串的脆响,巢元方惊得站了起来——他听得出来,声音传来的方向,赫然就是他刚刚离开的书房,听这动静,好像是陛下愤怒地将案几上的所有物件一扫而空了!
&esp;&esp;他下意识地往书房走了两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随即便又忙不迭地坐了回去:这个答案,他最好永远都不要知道,陛下最好彻底忘记他还等在这里,或者至少,不要那么快就想起来!他不介意在这个冰冷的偏殿里等上一日半日,他一点都不介意!
&esp;&esp;然而他的这个愿望很快就破灭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后,他便听到了几个人狼狈离开的脚步声,随即是一声颤抖的通传:“巢太医,陛下宣你过去。”
&esp;&esp;巢元方几乎是咬了咬牙,才露出了若无其事的恭敬之色,低头抱手地跟着传旨的内侍再次来到书房门前。
&esp;&esp;门内传来的,是杨广冰冷愤怒的声音,每一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传令所有文武官员,明日一早去金光门,吩咐侍卫,准备好弓箭大鼎,我要将斛律政万箭穿心,大鼎烹食!胆敢缺席者,同罪!”
&esp;&esp;烹食?巢元方好不容易端起来的平静脸色顿时裂开了,这个词他当然不会陌生,他也永远都不会忘记,一年多以前,杨玄感的兄弟杨积善就是这么被煮成了肉汤,当时在场所有的人,包括他,都必须将那肉汤喝下去……那个场面,那个滋味,如今又要再来一次了吗?
&esp;&esp;他几乎是拿出了生平所有的定力,才脚步平稳地走进了那扇雕花木门。
&esp;&esp;仿佛过了良久,他听到御座上传来了更加令人寒彻心肺的声音:“巢爱卿,明日处置过叛贼之后,你便即刻起身,去李家庄园,只要那位李三郎还有一口气在,你就把他给我带过来!”
&esp;&esp;果然……如此!
&esp;&esp;巢元方知道自己不该感到意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
&esp;&esp;他们的陛下依旧端坐在御座之上,之前的疲惫犹疑却再也瞧不见半分了。从窗户上映照出来的冷白光泽正映在他的身上,将他映照得宛如一尊冰雪雕成的人像。此时,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身上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那无声无息的火焰,带着令人恐惧的深寒和炙热,足以将整个书房,整个宫殿,乃至整个天下,烧成一把灰烬。
&esp;&esp;※※※※※※※※※※※※※※※※※※※※
&esp;&esp;猜一猜,发生什么事了?
&esp;&esp;下一更应该是周日了。
&esp;&esp;快刀乱麻
&esp;&esp;雪还没有化,日头不知何时已升了起来。
&esp;&esp;雪后初晴的天光透过明窗照进屋里,把整间屋子都映照得分外明亮,也把窗下玄霸扬起的笑脸映照得分外温暖。几天没见,他看上去似乎清瘦了一点,气色却比往日要好,就连双唇都红润了许多,笑容更是久违的无忧无虑,不带一丝阴霾。
&esp;&esp;凌云心头一暖,也笑了起来,上前几步正想说话,却听耳边一声锐响,玄霸的身影忽地虚了下去,那窗下分明只有一张空空的坐榻,上头什么人影也没有……
&esp;&esp;在一阵难言的惊悸之中,凌云猛地睁开了双眼。
&esp;&esp;她翻身坐起,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柴家,而且是在新房的婚床上——之前问过秦娘之后,她便想回去看看阿哲,周嬷嬷却死活按着她让她休息休息,她原打算和衣养神片刻,不知怎地竟睡了过去,还做了那么古怪的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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